扛不住期待，还是去看了《第一炉香》。
一是原著太知名，张爱玲代表作。
二是电影主创班底太豪华。
导演许鞍华、编剧王安忆、摄影指导杜可风、服装造型和田惠美、音乐总监坂本龙一、美术赵海、录音杜笃之、剪辑邝志良......主创共获得过176项重量级奖项。用许鞍华的话来说：他们都拿过奥斯卡。
该片上映后豆瓣仅5.6，猫眼7.3；票房也表现平平，上映6天3300万，猫眼预测总票房6300万。
网友们吐槽的声音甚至汇成了热搜，名为#第一炉香问题出在哪里#，阅读量过亿。
影片到底差在哪？这么多人骂。
01 角色
评判一位演员在IP电影中演的好不好，有两个层面。
一是演员本身符不符合原著的角色，得“像”。
二是演技，有没有完成角色的设定，赋予角色灵魂，让故事成立。
显然，《第一炉香》的主演马思纯和彭于晏，两个层面都未达标。
张爱玲对葛薇龙（马思纯 饰）的描述是：一张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，眼睛长而魅，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，纤瘦的鼻子，肥圆的小嘴。
乔琪乔（彭于晏 饰）则是苍白的混血儿，风流倜傥，脾气阴沉沉的，带点丫头气。
马思纯和彭于晏，看起来则更像虎妞和祥子、学员和健身教练、工人和工头......
细谈演技前，我们先看看《第一炉香》讲了什么故事。
1937年，上海沦陷。葛薇龙随家人到香港避难，家人因为经济问题要带她回上海，但葛薇龙想继续在香港的学业。她找到姑妈，希望姑妈能供她在香港生活、读书。
姑妈（俞飞鸿 饰）年轻时嫁给富商，俯首做小十多年。富商死后，姑妈继承了不菲遗产，在香港混得风生水起，自如地游走在名利场之间，有钱有男人。
故事主线，是葛薇龙如何在姑妈调教下，学会了“钓”男人，以及通过“钓”男人“搞”钱的故事。
葛薇龙找姑妈时说：“姑妈把我教育成人了，我就是您的孩子，以后慢慢地报答您！”
成年人间谈交易比讲亲情更容易成事。
可见，葛薇龙对人生有规划，做事够世故圆滑。
但马思纯的表演则太过单纯，见姑妈时，像犯了错的中学生见教导主任的怯懦模样。
第一次见乔琪乔时，马思纯眼神闪躲，含胸驼背，噘嘴挑眉作少女状。不见心动，只见不好意思。
目击乔琪乔出轨后，马思纯先用大吼大叫抒发对渣男的唾弃，再以神经质故作坚强的笑和泪表达悲伤。此类表演，我们在马思纯之前的作品中，屡见不鲜。
作为该片女主角，葛薇龙有自己的爱和欲，情和贪，这些才是故事前进的主要动力。马思纯则将葛薇龙演成了一个被爱辜负、爱而不得的苦情女子形象，这也直接导致该片缺乏看点，主题不清。
彭于晏擅长饰演”励志肌肉男“的角色，在《第一炉香》中他保持了肌肉男的外在形象，同时，带有单纯气质的他，也演出了富二代的风流倜傥与狡黠。但没有演出乔琪乔内在的阴郁、腐坏与脆弱。这也很难让观众相信，乔琪乔是个“吃软饭”的小白脸。
俞飞鸿的表演几乎都是挑眉瞥眼，人物轻浮且艳丽，就差把“我很美，我在钓你”写在脸上了。
除了主演们的表演崩坏外，故事也一言难尽。
02 当许鞍华遇见张爱玲
“给爱而不得一个纪念日”，是《第一炉香》的slogan。
“尽一切，爱一人。”
“我只是假装想走，而你却真的没挽留。”
“我知道，我都知道，我只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还那么固执地爱他。”
看片前，我以为《第一炉香》的宣传方故意错位下沉宣传，用十年前的“qq空间风”讲不知所云的爱情故事，以此吸引观众买票。
看片后，我感慨宣传方咂摸出了电影的风格，但也欺骗了观众。
《第一炉香》很“qq空间风”，但没有讲好爱情。
张爱玲的小说看似讲爱情，实则讲人性。
原著里，葛薇龙觉得“无边的荒凉，无边的恐怖”，香港有“密密层层的人，密密层层的灯，密密层层的耀眼的商品”。
葛薇龙投奔姑妈，嫁给乔琪乔，从女学生成长为交际花。这一过程中，她遵从了情感上的自我选择，也权衡过经济上的利弊得失，有被动但更多的是主动。
看到站街女时，葛薇龙自言：“我和她们有什么分别？怎么没有分别呢，她们是不得已，我是自愿的。”
张爱玲一开始便赋予了角色“智慧和清醒”，并辅以香港被英国殖民、抗战的时代背景。《第一炉香》向来就不仅不是单纯的爱情故事，它关乎人性，也关乎阶级和历史。
但许鞍华更想拍自己心中的故事，她说：“我就想拍一部爱情片，我已经到这个年龄了，从来没好好地爱过，你要让我爱一次。”
许鞍华在片场
电影是导演的艺术。
我们也不难理解，为何电影与原著相差甚远。
但爱情，许鞍华也没拍好。
葛薇龙与乔琪乔第一次见面的聊天，像健身教练和学员沟通减肥计划。
第二次见面，葛薇龙因为害怕倒在乔琪乔身上，洋溢着疼痛青春片的浮夸气息。
两个人的床戏，镜头没到腰以下，马思纯全程衣着整齐，拍得泛善可陈，像毫无情欲。被网友形容为：教练示范俯卧撑下如何接吻。
两人没有共同的经历，也没有欲望的吸引，怎么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爱情。
03 最好的阵容拍出最凌乱的电影
《第一炉香》的崩坏是全方位的。
王安忆说接这个活，是要“还许鞍华人情”，工作内容一是“给张爱玲填坑”，二是“为导演写文本”。
于是，电影用着原著的基地，但没有原著的魂，导演想表达的东西，又与原著格格不入。《第一炉香》整体呈现出极其撕裂的质感。
原著中，葛薇龙病里想起了老家，但她还是选择和乔琪乔结婚。她明白，老家不是她的归宿，她是深思熟虑后，走进了婚姻。
电影中改为葛薇龙婚后想起了老家，但老家已经化成了水，联系葛薇龙婚后发现乔琪乔出轨的情节。很容易明白，葛薇龙是因为乔琪乔才破灭了对家的向往。
这也意味着，葛薇龙是带着对家的向往进入婚姻。一个“为情所伤”，“痴情女遇渣男”的故事出现了，这显然与原著相去甚远。
原著中葛薇龙看见了姑妈为她准备的衣服，“短外套，长外套，海滩上用的披风，睡衣，浴衣，夜礼服，喝鸡尾酒的下午服，在家见客穿的半正式的晚餐服，色色俱全。
葛薇龙连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剥了下来，向上一抛，人也就膝盖一软，在床上坐下了，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。”
心想：“这跟长三堂子（注：长三堂子指晚清上海一带的高级青楼,是指豪华精致的妓院）里买进一个讨人（注：讨人指被妓院买进当妓女的姑娘），有什么分别？”
这段描写，一来体现了葛薇龙初见上层生活的欣喜，二来写出了葛薇龙的羞愧与自尊。是葛薇龙心理转变的重要事件。
但“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，有什么分别？”，却由丫头说出。意味全无。
葛薇龙遇到乔琪乔后，陷入自我挣扎。期间，她生了一场大病，感慨“他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。为了适应环境，她新生的肌肉深深地嵌入了生活的栅栏里，拔也拔不出。”
原文通过这场病，展现了葛薇龙内心的转变。但影片改为，葛薇龙上船后被他人奚落打击，才决心留在香港与乔琪乔结婚。这样的改编缺乏人物成长的自主性，简单粗暴且缺乏深意。
摄影上，该片多是中规中矩的正反打镜头，饱和度极高的色彩没有彰显出香港湿漉漉的氛围，颇有“法式”写真的风格。两个黑夜转白天的镜头，还闪到了观众的眼。“恰饭”的杜可风，很“躺平”。
右一杜可风
《第一炉香》讲的是上海女人在香港的故事，但片中丝毫不见粤语和沪语。姑妈讲京片儿，混血乔琪乔讲普通话，丫头睨儿有可爱的台湾腔。
混乱的人物语言共同塑造了一个不存在的香港。
就像这部电影，用张爱玲的《第一炉香》，讲了一场不存在的爱情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