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是明末大学者顾炎武煌煌历史地理巨著。
作者写作此书的起因,是因为“崇祯己卯,秋闱被摈”。崇祯己卯,即崇祯十二年,公元1639年,作者入京参加会试落选,“退而读书”。当时内有流贼纵横中原,外有满洲贵族集团虎视眈眈,作者“感四国之多虞,耻经生之寡术”,“于是历览二十一史,以及天下郡县志书,一代名公文集,及章奏、文册之类”,按照作者训练有素的方法“有得即录”,到康熙元年(1662)七月,历时二十三年,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最终完稿。
顾炎武,字亭林,清代考据学之祖
作者编撰这部书的目的,主要是愤慨“感四国之多虞,耻经生之寡术”,要经世致用,改变宋以来,特别是明朝人空谈义理、不切实用的学风。所以作者广泛取材,取二十一史中的资料,以及天下郡县志书中的历史地理资料,取为政治借鉴,为后来的统治提供方便。
顾炎武读书丰富,甚至在他为“反清复明”奔走的途中,都随身带着许多书,平生手不释卷。精力又充足,很懂得取舍材料,引用大量的史料来进行考据工作,是清代考据学的始祖。王国维先生在《沈乙庵先生七十寿序》中曾言及:“我朝三百年间,学术三变:国初一变也,干、嘉一变也,道、咸以降一变也。……窃于其间得开创者三人焉:曰昆山顾先生,曰休宁戴先生,曰嘉定钱先生。”清代学者阮元说:“明末诸儒,多留心经世之务。顾亭林先生所著,有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及《肇域志》,故世之推亭林者,以为经济胜于经史。”都论定顾炎武是清代考据学的开山之祖。
顾炎武留心边疆地理,在顾炎武包罗万象的学养中,最为人称道的,一为音韵之学,一为地理之学。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认为:“盖地理之学,炎武素所长也。”晚晴张之洞在所纂《光绪顺天府志》中说顾炎武“博极群书,最明于地理之学”。有如此雄厚的根基,顾炎武的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自然是天下之杰作。
但由于顾炎武本人的身份,他是明朝遗民,始终不肯与清朝合作,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也有违碍的地方,被清朝***下令查禁。故宫博物院文献馆所藏清代文字狱档,及姚觐元所著《清代禁毁书目四种》中,都有和顾炎武著作相关的记载。此书因此不在市上露面,只在几个学者之间辗转流转,因此只有少数人能够目睹它的真颜。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在清***的文化高压政策下,沉埋了三百年。顾炎武是江苏昆山人,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直到清末才又在昆山显身,完璧归赵。当时的学者将它出版于世,以嘉惠学人。
正文
顾炎武逝世后,他的遗著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成了人们关注的问题。据顾炎武嗣子衍生说,遗稿被顾炎武的外甥徐乾学兄弟取走,带往京城。后来徐氏兄弟因为贪污犯罪,被御史弹劾,夺职还籍,其中一部分遗书回归顾氏。徐乾学是顾炎武的外甥,也是当时著名的学者。建筑传是楼,专门收藏四方书籍,是清代著名的藏书楼。但在徐乾学所编的《传是楼书目》中,却没有见到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。
其后,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又辗转流传到吴中藏书家王闻远字莲泾手中。王闻远是清初思想家唐甄的女婿,曾刻印唐甄《潜书》四卷。在他所著的《金石契言》中,叙心交七十七人,皆畸人逸士,其中前辈心交即有顾炎武的挚友朱彝尊。王闻远也收藏了很多书,有《孝慈堂书目》传世。但在《孝慈堂书目》中,也没有发现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。或许是二人担心清朝的文字狱,连书目上都不敢记录了。
乾隆五十四年,公元1789年,张秋塘带着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原稿去见藏书家黄丕烈,“云是书是传是楼旧物,后归顾归王,此乃得自王莲泾家。盖莲泾素藏书,而健庵系亭林之甥,其为原稿无疑。即有残阙,安知非即亭林序所云乱后多有散佚者乎?重询是书,已归蒋春皋处,余方悔前此之不即归之也。阅岁,至壬子秋,有五柳居书友携是书来,余且惊且喜……遂以白镪数十金易之”。(《四部丛刊》三编本黄丕烈《天下郡国利病书跋》)这样,离开传是楼的《利病书》原稿,经过孝慈堂,又转入江南另一座著名的藏书楼黄丕烈的士礼居。
此后,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又经过多次流转,不知道传在谁人手中,下落不明。士礼居的藏书,维持时间比传是楼更短,未及黄丕烈去世,已经散出殆尽,其书多归苏州富豪汪士钟的艺芸书舍。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也随之遗失。
汪士钟的父亲开了家布号,资产丰富。“廉孝(黄丕烈)歾,其书为汪观察士钟稛载而去,虽易主,未尝散也。”汪氏钟死后,诸子分财,家道败落,他收藏的图书也没人管了,散失掉了。清末小说家曾朴在《孽海花》中记载这件事:“荛翁(黄丕烈)的遗书后来都归汪氏,汪氏中落,又流落出来,于是经史都归了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,子集都归了聊城杨氏海源阁。”(《孽海花》第十一回“潘尚书提倡公羊学、学士狂胪老鞑文”)
铁琴铜剑楼是学者瞿镛的藏书楼,瞿镛所编《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》,也没有关于《利病书》的记录。《利病书》是否曾流入汪氏和瞿氏、杨氏家中,也没有资料显示,我们不得而知。
嘉庆八年(1803)平江徐撷芸,在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书跋云:“此书向未付梓,流传于前者悉皆抄本,余无从购觅,心窃志之。壬戌之秋,锡山杨南池表兄过访,道及同邑虞君锡纶家藏此书原本,间亦借人抄录。”通过这份材料,我们可以从历史的疑雾中,一窥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的辗转流传的刊刻命运,以及当时学者对这部巨著的渴慕。
昆山顾炎武故居
光绪末年,王颂文和方惟一在昆山吴讷士的书斋中,无意间发现此书,相感惊奇。因为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早已下落不明,二人以为幸遇。过了一年,顾亭林被崇祀孔庙。方惟一又去拜谒吴讷士,转达乡人的恳求,想要得到这部书,用来纪念亭林。吴讷士认为这是一件美事,慨然许诺,将书交给方惟一带回昆山。昆山人把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郑重归藏亭林祠,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终于完璧归赵,而此时清朝在中国的专制统治也行将结束,二者刚好同时发生,可以说是有明显象征意义。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归藏亭林祠,可以说是对顾炎武的告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