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
袁卫星校长是师说君神交已久的朋友。虽然尚未谋面,但从他一篇篇充满真挚情感,永远带着平视的目光写就的文章中,可以感受到他的人文精神和宽广胸怀。
连日来的各种变幻莫测很容易影响人的心境。远处的枪声炮火,近处的疫情突发,再到从天而降的空难,纷至沓来的各种坏消息甚至让人怀疑人生,对未来充满忧虑。而对于深圳的教育者,或者他们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疫情带来的困难、压力和挑战吧。只是很多话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但不管怎样,袁校长这篇文章让我们看到了些许亮光。关于生日、关于幸福、关于亲情、关于抉择、关于灾难、关于人生价值……这不是将所有负面信息与苦难隔绝在外,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假清高与纸幸福,而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乐观、坚毅并且时时想着予人以希望的思考与行动;这不仅仅是一篇感情真挚、语言优美的范文,更是一位睿智、豁达的师者的人生感悟。
这是我们真诚推荐这篇文章的原因。
图 | 袁卫星校长
今天3月21日,国际消除种族歧视日、世界森林日、世界睡眠日、世界儿歌日、世界诗歌日,同时,也是我的生日。一早,我录了一首宋人方回的诗来抒怀——
眼底胸中稍放宽,
超然何肯惑荣观。
余年早已知天命,
古道谁堪共岁寒。
驿使寄梅心独远,
禅师分芋口无残。
十诗说尽登临意,
我但徐行步步安。
我常说,生日往往是人生命中相对柔软也是相对敏感的时刻。今天一天,许多老同事、老同学、尊长前辈、亲朋好友都给我发来生日祝贺,我很感动。一个人离开了一个地方,或者一个单位,平素没有联系,但是生日的时候,别人还能记得你,那绝对是真情。有想给我送蛋糕鲜花的,我告诉他们,学校封闭管理,我得带头,不收任何外物。哪怕是快递,这几天,我们都在校外静置处理。家人同样不能来看我,或者送生日贺礼。女儿在中午时候发起了微信视频,视频中,他们给我唱了生日歌,小饭团隔着屏幕看着我这个许久不见的外公,似有生疏。但是高三的孩子们给了我惊喜。晚上去食堂吃饭的路上,走过男生宿舍,有几个男生在楼上喊:“袁校,祝你生日快乐!”在我看来,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!
说到礼物,早晨,我给朱永新老师发了微信求助:
万能的朱老师,有渠道批量买到冰墩墩吗?我们深圳疫情形势严峻,高三师生从2月21日开始在校封闭管理,至今已四周。我们新安中学所有高三教师以及行政,有的给孩子提前断奶,有的把孩子托付给老人或邻居,有的自己身体不好没办法治病,有的自家老人生病没人陪伴照料……100%入住学生宿舍,用操守克服困难,用信念站稳讲坛,用爱心陪伴学生,用真情守护校园,和高三学子一起备战高考。我知道,他们,尤其是一些孩子尚幼的女教师,白天晚上和同事、学生在一起,忘我投入,到了深夜,常常因牵挂而失眠,因思念而流泪。作为一校之长,作为大家长,我既感动,又心疼。所以,想通过您或者您的朋友,购买一批孩子们喜欢的冰墩墩,作为对高三教师子女的慰问。
的确,高三封闭管理,有太多的无奈,也有太多的感动。
一方面,上级教育主管部门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扛起了多大的责任,作出了这样的决定;另一方面,仅以我校为例,107位教职员工(含14名行政干部)克服重重困难,与高三学生一起入住学生宿舍,百分百全员奋战在高三教学最前沿,全天候陪伴学生,忘我工作,于无声中抒写着大爱。
封闭管理,于教工,是一种牺牲,牺牲自由,牺牲家庭;于干部,是一场考量,考量能力,考量担当;于学校,是一次凝聚,凝聚人心,凝聚力量。
图 | 教职工家属爱的表达
其实我们并不是“一个人在战斗”。区教育局不时刷新的工作指引以及视频连线,集团领导每天三个电话的指示指导、关心问候,校外教师志愿者团队对封闭在校教工生活所需及家庭困难的照应,无不显示着集体的力量。
因为是周一,今天的会议较多。上午,我们采用线上线下混合开展的形式,分别召开了学校封闭管理例会、行政例会、党委扩大会和校长办公会,对高三封闭管理、高一高二线上教学以及学校招生、招标采购等事项作研究部署。下午,我和有关负责同志在线参加了全省2022年春季学期校园疫情防控视频培训会议。
培训会上,专家对国内本土校园疫情典型案例进行了复盘分析,对近期我省校园疫情防控工作新修订的工作指引进行了解读,对暂缓返校师生的心理问题及疏导进行了辅导,我听了收获很多。
校园封闭管理和疫情防控,在我看来,最重要的是认识到位、责任到人,克服麻痹思想、松懈心理、马虎作风。只有思想上认识到位了,责任上负责到位了,才能真正做到管好人、管好物、管好场所,才能真正做到严防死守、万无一失。这也是我们一进来就成立高三临时党支部,形成每天例会日报反思制度的原因。
培训会结束后,高一高二还分别召开线上班主任会议,我因为分管高三,就赶去体育馆参加高三年级深一模学生表彰大会。会上,除了表彰学生之外,年级主任和下级行政都作了很好的发言。
年级主任提到,要把竞争转为合作:学习方法交流,资源共享;探讨题目,互抽背诵、互相讲题;上课走神、伏台提醒,课余贪玩管理、熬夜警告……下级行政强调,高考一考知识能力,二考身体素质,三考心理素质,状态特别重要。
他们都说得很好,我再讲就显得多余了。我答应过孩子们,考好了要给他们唱一首歌。这次高三年级在深一模中特控上线率(相当于以往的重本率)较去年同期提升20%,上线人数净增加近百人,文化类考生本科率达到了100%,这些都创下了历史最好成绩。
虽然说这是模拟考试,但也能从中看出师生的努力,增添师生的信心,激发师生的斗志。因此,唱歌看来是必须的了。会前,年级主任专门来电话作了提醒。
图 | 袁卫星校长给学生赠送18岁成人礼物
原本想唱之前孩子们冲刺百日时给他们填的《可可托海的赶考人》:
一模考试还没有出成绩
几家欢乐又几家会哭泣
你的小心脏是否还在扑通扑通的
告诉你那不过是模拟
我出的题难倒了我自己
你丢的分你努力去捡起
我愿意陪你封闭在这安心学习
日夜感染你们你追我赶青春的气息
年轻人我在6月7号等你
他们说你踌躇满志地
咱师生同心中江举帆胜驰千里驹
何况你还有着不破楼兰不还的勇气
年轻人我在6月7号等你
他们说你冲刺着奇迹
到那时再唱出嘹亮动人胜利的歌曲
今天特别的日子会让你我一生难忘记
但中午“走流程”巡完校园,有一点时间,就放弃休息,重新填了另外一首《听闻远方有你》,并且匆忙用师生这几天的影像做了一个MV:
因为高考有你
校园封闭管理
不进不出不问东西
实版《桃花源记》
真的很不容易
愿你铭记心里
你的老师舍家别子
也曾叹息哭泣
教书育人路上
他从来不曾歇息
像风走了万里
不问归期
白发平添了许多根
这算不算付出
皱纹它映着小吉灯
这算不算倾诉
桃李年年笑对春风
今年有大不同
人面喜报相映红
凯歌在我新中
当同学们看到大屏幕上出现的一个个熟悉的身影,可谓群情激动,某种程度上也就转移了对我歌曲本身唱得好不好的注意。尤其是看到他们老师特别是班主任的身影,更是掌声、喝彩不断。是的,陪伴是最珍贵的礼物,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。在封闭管理的日子里,相信,老师们的陪伴和付出,一定会深深感染每一位高三学子,并化作他们的学习动力。
遗憾的是,这次高三学生大会,有一些因为术科考试、居住地防控管理等原因,未能及时返校的学生没能参加。这其中还有一名我十分牵挂的学生。我在3月13日的朋友圈中写下过这样的“日记”:
今天,照例在校园里走流程时,有个孩子眼红红的来向我申请离校。学校封闭管理,非特殊情况,师生原则上不进不出。
我问她原因,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说,奶奶病危,爸爸生病,家里没有别人,她不回去,不知道家里会怎样。
我说出去容易再进难,冲刺高考了,你不担心影响学习?
她说,高考考不好明年可以再考,对奶奶尽孝的机会可能就剩这一次了。
我又说,你家有别的亲戚可以帮忙照顾吗?
她说,有大伯一家,但每家都有自己的事,不好太麻烦。
我顿时觉得,这孩子太懂事了,她的决定是对的!签下拟同意,我询问了她家里上网课的条件,然后把手机号码写给了她。
我告诉她,学习、生活有任何困难都可以直接联系我。
在我眼里,这个红肿着眼睛的女孩子,已经赢得了人生的一次大考。
疫情面前,深圳揿下暂停键,愿重新启动时,我能再见笑靥如花的她!
后来,这名学生由她家亲戚接回她自己家(学校其他所有人员没办法出校门)后,我和她通了几次电话,并且保持微信联系。
她说,奶奶因为中风导致半瘫,左边身体严重水肿,老年痴呆症也越来越严重,分不清昼夜,总是会念叨,自己不知道在说什么。父亲情况很不乐观,胰腺炎手术后疑似复发,四肢无力,行动、如厕都很困难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她除了用柔弱的肩膀扛起照料家庭的重担,同时一刻也不落地同步学习班上传过去的网课。
我和她又一次通话,告诉她疫情的发展、学校的变化、同学的活动,并且叮嘱她,有困难扛不住及时和学校和社区联系,同时也希望她劳逸结合,不要透支自己。她说,“我不敢懈怠,因为我不想让冲刺高考的最后几十天白白浪费。人生就是这样,总要拼一把!”
忽然就想起昨天的感想来。昨日春分,也是国际幸福日。
幸福是什么?网友们高票选出的答案:幸福是妈妈做的早餐的香气,幸福是在柔和的灯光下读一本好书,幸福是辛苦工作后取得一点成绩的欣喜,幸福是久未联络的好友依旧嬉笑无间,幸福是家的窗口透出的点点灯光……
其实,有两种幸福,别人眼里的幸福和自己心里的幸福,只有自己心里的幸福才是本质的幸福;有三层幸福,物质满足、精神快乐、价值体现,只有价值体现的幸福才是恒久的幸福。
图 | 封闭管理下,学校教职工在篮球场上运动
疫情当下,封闭管理,我问自己:你幸福吗?答案无疑是肯定的。
又想起白天会议间歇,有同事刷到东航一架波音737客机在执行昆明——广州航班任务时,于梧州上空坠毁的消息时的失声惊叫来。是的,132条生命,登机时还是活生生的。“我,你,每一个活着的人,我们都是幸存者”。“我只是侥幸逃过了一劫而已,灾难完全可能落在我的头上”。
一切拥有都是暂时的,得到就是失去的开始,不必过于执着计较。对已拥有的,要心存感激,懂得珍惜;对未拥有的,要量力而行,学会放弃。人生除了生死,其他的艰难困苦都只不过是擦伤。
昨天是使用过的支票,明天是未发行的债券,只有今天才是现金,才可以使用。珍视此刻,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。这是一种要求,也是一种境界。
作者简介
袁卫星,中学语文特级教师、正高级教师,深圳市新安中学(集团)高中部党委***、校长,新教育研究院新生命教育研究所执行所长,深圳市高层次人才,深圳市“五一”劳动奖章获得者,广东省中小学名教师工作室主持人。2019年入选中国教育学会“未来教育家公益培养工程”,2020年入选“新教育20年20人”,2021年获广东省基础教育教学成果特等奖。
作者:袁卫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