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秋天,一张“十字屋顶大教堂”的照片刷爆了朋友圈。
这是坐落于广州市中心的圣心大教堂,当地人都亲切的称呼它为“石室”。垂直航拍的视角让各位新老广州人眼前一亮,众人纷纷惊叹:“从未想过石室还有如此特别的一面。”
圣心大教堂就这样凭借着自己的“头顶”,小小的火了一把。
圣心大教堂俯拍呈现一个大十字,摄影师@陈冲
然而大家不了解的是,这座始建于155年前的大教堂可厉害了:
它由数以十万计的花岗岩搭建而成,拥有“远东巴黎圣母院”的美誉。
不仅是全国乃至全东南亚最宏伟的双塔哥特教堂,也是全球四座全石结构哥特教堂之一。
圣心大教堂,摄影师@刘承徭
在那个几乎没有人见过西方大教堂,又缺乏机械的年代,纯手工建造起这样一座庞然大物是何等不易?
那为何会修建这样一座大教堂?其间又经历了怎样的波折?
Ⅰ 缘起鸦片战争后,中国的门户被迫向西方列强打开,各种丧权辱国的条约接踵而至,其中还包括:
对天主教准开教禁、发还旧址,允许西方传教士在各通商口岸建立教堂。
各国传教士借此机会,将在华传教事业进行了扩张。
早在明朝时期以利玛窦为代表的传教士就积极在中国各地活动,但由于清朝禁教,基督教的发展受到限制,直至鸦片战争之后准开教禁。下图为利玛窦,图片源自@VCG
1856年,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,英法联军攻陷广州,把两广总督行署夷为平地。
时任两广“宗座监牧”的法国传教士明稽章,看上了面朝珠江的总督行署原址,要求划给他建造教堂,但遭到了两广总督劳崇光的拒绝。
1860年,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,国内形式岌岌可危,明稽章依仗法国侵略军势力,再次提出将总督行署原址永租给他建造教堂,并以“全城戒严”相胁,逼使总督劳崇光交出土地。
珠江畔的两广总督行署原址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次年,中法两国签署协议正式确立广州圣心大教堂的修建。
咸丰皇帝诏曰:
“从此永息干戈,共敦和好;彼此相安以信,各无猜疑”。
希望以此换来中法两国之间长久的和平。
ⅠⅠ 困难重重明稽章回法觐见法皇拿破仑三世,得到50万法郎专款。
又到耶稣殉难地——耶路撒冷的圣母墓地河急流中取一块石头作为“石室”的奠基石,再到罗马取一公斤的泥土置于基石下。
表示天主教“创立于东方之耶路撒冷,兴起于西方之罗马”之意。
教堂两侧有两块刻有日期及地点砖石,摄影师@潘伟光
法国教会专门请来建筑师Vonutrin和Humbert,仿照巴黎圣克洛蒂尔德教堂设计图纸,同时聘请了数百位中国工人参与修建。
1863年12月3日,教堂举行隆重的奠基礼,修建工作正式开始。由于这一天是耶稣圣心日,教堂又以耶稣圣心作为主保,故被命名为圣心大教堂。
教堂原型圣克洛蒂尔德教堂,图片源自@wiki
然而教堂的建设困难重重。
首先,教堂为全花岗岩结构,这大量的石材需要到新安牛头角开采,再用水路运回广州,路途遥远、运费高昂。
新安牛头角今香港九龙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其次,由于缺乏机械,整个教堂必须手工建造。
但东西方建筑技艺差别巨大,没有一个工人曾经见过西方的大教堂,更别说有任何建造经验,只能凭借一个木制模型逐步摸索。
再加上建筑师与工人之间语言不通,起初几年进展相当缓慢。
修建教堂是所参考的木模型,现藏于广州市博物馆
后来,两位法国建筑师因水土不服相继离开,具体指挥完成这项巨大工程的是广东揭西的石匠蔡孝。
作为一位经验丰富、技艺高超的建筑工匠,蔡孝巧妙地采用了若干中国传统工艺技术和材料,改变了建造过程中的困境,率领一班中国工匠辛劳工作二十余年。
不仅建造出了前所未见的大教堂,还将这座建筑打上了深深的中国烙印。
修建场景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ⅠⅠⅠ 石头交响曲二十五载,教堂终于完工,多少石匠为其奉献一生。要如何形容初见这座大教堂的惊讶?
数十根方柱拔地而起。
方柱拔地而起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每根方柱的四面贴着一圈小圆柱成为集束柱,集束柱延伸经过15米高的柱头后,又向上散射出尖形的券,这些券相互交叉后汇集到拱顶的最高点,形成教堂的“骨架”。
在券与券之间填充上薄薄的“蹼”,构成完整的拱顶。
券架在柱子顶上,“蹼”架在券上,“蹼”的重量传到券上,由券传到柱子再传到地面,这便是哥特式教堂中最为精彩的肋拱券。
肋拱券结构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同时,所有券都是尖券,更好的扩大了内部空间,又有助于力的传导。
自下往上看,整个结构好似从地下生长出来的一般,每个柱头都放射出好几个券,仿佛树木细长而挺拔的枝干向上发散,一直延伸到近三十米的拱顶,营造出一种神秘而轻巧的飞升感。
抬头仰望,教堂高阔的大穹顶,如同浪潮般一波波往前方扩散开去。
教堂内部结构仰视图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然而整个拱顶除了产生向下的力,同样会产生横向的侧推力,这需要哥特教堂中另外一种特殊构造——飞扶壁,来承接。
在教堂的东、西、北三面共有24个飞扶壁,如同一双双凌空飞跃的手,衬托着教堂的外壁。
飞扶壁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它们承接拱顶产生的侧推力,并且将这种侧推力传导到外侧的扶垛上,最后导向地下。
飞扶壁力的传导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同时由于飞扶壁的存在,侧廊的拱顶不必承担中堂拱顶的侧推力,可以大大降低高度,中堂也可以开很大的侧高窗。
如此一来,墙壁失去了作用,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彩绘玻璃。
飞扶壁、柱子与墙体、窗户的关系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接着来到教堂正立面。
正立面分为三层,底层是装饰精美的三个门,门面呈后退“八”字形,上面凹入,组成了哥特建筑中极有特色的“透视门”。
“透视门”顶端三角山墙,山墙上以雕花盲窗为饰,简洁又不失精致。
二层的正中为直径接近7米的玫瑰圆窗,整体造型如同光芒四射的太阳,十字窗型与24朵花瓣都在隐喻着《圣经》中的典故。
玫瑰圆窗两侧各有一个尖顶拱窗,形成对称。
教堂正立面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三层的两边为钟楼。
东钟楼内悬挂着铜钟组,可敲出四组音律,铜钟一响传出低沉、洪亮、清脆的钟声,可传至十里开外,这便是广州城里最早的报时大钟。
西钟楼的南、西、北三塔面,安装有罗马字钟面的时钟。
西钟楼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座钟楼上高耸的尖塔,尖塔呈八角形,由铁件连接石块构成,越往上越锋利,营造一种直插苍穹的气势。
尖塔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从高空俯瞰,教堂的平面为拉丁“十”字形,这在天主教的文化中既歌颂着耶稣背负十字架的生命奉献精神,又是太阳、火、光明的象征,表现教徒对“上帝之光”的追求。
教堂拉丁十字平面,制图@张靖/星球研究所
ⅠV 多灾多难然,战乱频仍的20世纪初,这个世界上没有哪块净土可以从纷飞的战火中幸免,哪怕是尘世中的“天国”,受天主庇佑的“石室”。
“七七”事变爆发,广州成为日本轰炸的目标之一,坚固的“石室”却在一段时间内毫发未伤。
1938年8月,一架日机被中国军队高炮击中,撞毁在教堂前的沧海茶楼,“石室”拿破仑时代的彩色玻璃被震落过半,大时钟也被震停。
战争情景想象,制图@星球研究所
解放前夕,蒋介石集团溃退南逃,炸毁海珠桥,“石室”的彩色窗玻璃绝大部分被震坏。
磨难远远不止这些,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“石室”内原本所剩无几的玫瑰花窗的彩色玻璃被红卫兵砸碎,教堂内的长木椅、书籍被焚烧,部分墙壁、石柱因焚烧而破裂……随后教堂一度被当作废品仓库、垃圾处理转运场来使用。
再加上长期风吹雨打,“石室”早已伤痕累累。
直至改革开放后,提倡宗教信仰自由,在各方人员的努力下,石室才得以陆续恢复原貌。
V 如今如今,当我们再次凝视圣心大教堂时,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这座高耸瑰丽的建筑,也已经成为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,真实地记录这中国近代跌宕起伏的历史和百余年来沧桑变化。
经历了2004年~2006年的大修缮,“石室”已经焕然一新。
焕然一新的“石室”,摄影师@谢丰
战时损毁的玻璃,全部换成了从菲律宾定制的彩绘玻璃,玻璃上绘制着一个个圣经故事,被人形象地称为“不识字的人的圣经”。
每当阳光从彩色玻璃穿过,形成了绚丽奇幻的光线效果,浓烈的宗教氛围令人恍若置身上帝之所。
窗户和光影,摄影师@苏晓峰
定制的新时钟已经到岗,老时钟退休,入住博物馆养老。
屋顶脱胎换骨,不仅外部得到修复,内部也变成了更加坚固的框架结构......
“石室”以全新的姿态,与广州的其他名胜古迹一起,迎接世界八方来客。
“石室”夜景,摄影师@陈国亨
不仅是圣心大教堂,广州这个有着千年中外文化交流的城市,还有拥有众多历史遗迹,它们不仅是历史的见证,也是今天我们文化艺术的源泉。
如今,它们中的一些,已经如石室圣心大教堂一样得修缮维护,重新进入大众视野,但还有很多散落各地,未被受到重视。